早晨出操时的楼道是拥挤的,一颗颗小脑袋凑在一起,一边巴望着楼梯上见首不见尾的人龙快些移动,一边打趣说华育要快些排堵保畅。出操有些乏味,于是每一个插曲会被放大成情景喜剧。台上的老师喊口令太过忘情破了音,台下就有一个淘气鬼轻轻说句:“嘿,漏气了。”听者立马笑作一团。若是口令喊到一半话筒罢了工,那台下更是有些幸灾乐祸:
“断电了....”
“不怕,老师会放电的!
……
阳光从窗户里倾泻进来,在黑板上涂出一块金黄。讲台是老师们的舞台。田钦尔老师出场时总会会带上一小盒粉笔,慢条斯理地讲道,螺丝的妈妈叫螺母,浑然不顾台下笑倒了大半。火爆脾气的袁渝荣老师永远摆脱不了那股认真劲儿:“同学们,俗称王八的不是乌龟,是甲鱼!”穿着白大褂的戴敏敏老师等我们把食盐提纯后总不忘煞有介事地告诫“不许偷吃啊!”
美术课有时是深沉的。那天我们每人拿到一张铅画纸。老师说,随便画什么,画完后传给下一个同学。四十六个同学,四十六张纸,在教室里传完一周后,张张上都是一片乌黑的涂鸦。老师微微一笑,这就是生活!一开始的时候一片空白,之后会经过自己和无数人着笔,你们打算认真地描画,还是像这样乱涂一气呢?
最难忘的是电影课。一周的语文课改头换面,繁冗的作业搁一边,苍白的文字变画面。“电影是偷窥的艺术!”老吴在讲台上吼,我们在讲台下笑。课前宝贵的课间休息,我们穿梭在风雨走廊上,去阶梯教室准备电影开场。瞧!怪物史瑞克里那只小猫多潇洒!小丑鱼尼莫竟然从下水道出逃!放牛班的歌声在走廊里回荡,我们却全然忘了下课铃打完上课铃又在聒噪……盼望有剑侠猫的风度,盼望当个放映员——像多多那样,盼望有莫杭治的歌喉,唱风筝唱大海唱起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荧幕上纸飞机在盘旋,带着那些幻想,一起飞翔。
放学时候,华育门前的广场上,校车排成两列。夕阳映着跟车老师的微笑,同学们说笑着,奔跑着,影子在一旁拖得很长很长。喜欢站在校门口,看着校车一辆跟着一辆开出校门,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宁静。喜欢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鸽群飞过黄昏的天空,纷纷停在对面的屋顶上。喜欢拼足劲儿一路飞奔,去追赶回家的公交,虽然结果总是我喘着粗气,看着一步之遥的公交关门开走,把我留在站台上。
周末会有合唱队的排练。开场是一成不变的练声。“咪-咪-咪-吗-吗-吗…”穆珊容老师挺着微胖的身子,昂起头,扬着眉,闭着眼:“吸气!每一个音都要品尝到!”她陶醉地示范着,每唱一个音都夸张地咂咂嘴,仿佛每一个音符都是美味佳肴,回味无穷。唱谱,再唱词,来,合一遍!不对,跟跑了调儿!高声部,低声部,伴奏跟上!她的双手轻轻划着弧线,似乎能将旋律编织成交错起伏的乐章。电风扇挥不去酷暑,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她却始终微笑着,扬着眉毛。我想那一刻,望着她,我真的品尝到了音符的味道。
四年一瞬,一个个春夏秋冬在欢笑中悄悄溜走。四年前,我站在台下,听者学长们唱起告别的曲调。四年后,我站在台下,望着台上学弟学妹们朗诵着我们的心中的诗篇。阴云遮蔽了阳光,大风吹起领操台后的帷幔,只有鸽群还在细雨中翱翔。我们成不了小鱼,赖在华育的池塘里;我们成不了藤蔓,依在华育的栅栏上,成为一道风景;但我们愿成为一群羽化的彩蝶,从这座苗圃启程,飞向远方。
“风中飞舞的风筝,请你别停下,因为有一个孩子在望着你…”恍惚中,那童声依旧在唱,张开眼,风筝早已高悬在天际,深蓝色的尾巴在风中飘扬。风筝,请别停下!飞向大海,飘向高空,把我的心带到天涯海角。扬起翅膀,穿过暴雨,我会回来,回到母校的身旁。